管風琴家克利斯多夫.布爾雖然是德國人,但卻沒有印象中的嚴謹刻板,反而顯得隨性自然,不管是約訪過程中的互動,或是創作上的多元嘗試。雖然彈的是讓人覺得「莊嚴肅穆」的管風琴,但同時也玩爵士、搖滾、流行樂,合作對象更畫家、電子舞曲DJ、舞者、錄影製作人、甚至默片……在不一樣的音樂類型中,布爾總能從中得到靈感,讓管風琴展現出前衛的魅力。
人物小檔案
◎ 畢業自柏克里音樂院、南加大及美國音樂院,身兼管風琴及鋼琴獨奏家、作曲家、歌手暨歌曲創作者多重身分。
◎ 曾創作跨界多媒體系列作品《構造》,跨界演出類型包括流行、搖滾、繪畫、電子舞曲DJ、舞蹈、錄影製作、默劇伴奏等。
◎ 獲得眾多管風琴、室內樂以及歌曲創作比賽獎項。
◎ 擔任好萊塢「祝福聖禮教會」、格林道爾「基督教會」、聖塔莫尼卡「團結衛理公會」的管風琴師以及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駐校管風琴師暨管風琴教授。
◎ 經常應邀在歌德學院、洛杉磯愛樂及TEDx等贊助的活動中演說並擔任節目主持人。
酷客布爾遇見管風琴
7/20 19:30 台北 國家音樂廳
INFO 02-33939888
約訪答應得很快,但時間卻一直敲不下來。一來是時差的限制,二來是分身乏術。在信件的反覆商榷中,布爾(Christoph Bull)最後樂觀地決定:「如果這些時間都對不上,我們還是可以找出幾個『洞』來!」就這樣,越洋採訪被分成好幾個階段,在演出、錄製新專輯、開會討論等等空隙中填補上去。在這些「洞」裡,我獲得隨時可以打電話給他的權利,於是在來來往往的聊天中,我第一次感覺受訪的對象,就像是自己朋友一般隨性。
「手腳並用」的天賦
有人的工作方式是直線前進,有人卻是同時進行。身兼管風琴及鋼琴獨奏家、作曲家、歌手暨歌曲創作者等多重身分的布爾,讓人不禁聯想到一場賽跑,只不過所有的參賽者都是他自己。只待一鳴槍,就拚命往前跑。他的腦中有天馬行空的想法、他的演出型態令人意想不到,再看他在音樂會中的手腳並用,我無法否認,他確實是國外媒體所說——最多才多藝的音樂家。
大概沒有多少人能夠保有五歲時候的記憶,但布爾卻清楚地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鋼琴上發展的曲調:「我記得那時後哥哥在鋼琴上彈《聖誕頌歌》A Christmas carol的旋律,後來我就坐下來,也立即彈了起來。哥哥比我大,當然已經學過一陣子鋼琴,可是我從來沒有上過課,卻不明白為什麼,我就是很知道一切該怎麼走。有人說我具有與生俱來的能力,但我不確定,也許我『以前』就彈過鋼琴了。」
但即使有天賦,他也一再強調練習的重要。直到十二歲,鋼琴老師告訴布爾,他的腳已經夠長,可以搆到踏板了,於是建議他去學管風琴。沒想到上了一堂課之後,他就深深愛上了這個樂器。起初覺得除了雙手之外,還可以用到雙腳演奏好酷,雖然有點難,可是後來他漸漸體會到樂器的威力——僅僅用一架管風琴,就感覺是整個管絃樂團在他指尖下,可以隨時增減聲部、音量、變換音色,那是多麼滿足的感受。
將管風琴通俗化
學了不久,這個十二歲的毛頭小子就開始辦音樂會、彈管風琴為教會服事,用音樂自己賺錢。不過浸泡在教會的老傳統、使用古老的樂器,布爾的鬼點子可一點都不老。他和朋友們在教會裡組成一個樂團,玩流行、更用管風琴彈搖滾!布爾說:「我認為管風琴音樂不一定要那麼灰暗、孤獨,它同時也可以是光明、有趣的。」所以他彈管風琴、也彈很多鋼琴、有時候甚至也彈手風琴。用一個比較大的範圍來說,他喜歡用各種形式的鍵盤來盡情發揮,讓不同的聲響刺激更多想像。
雖然是古典底子,但玩搖滾一點都不衝突,而且還能相得益彰。布爾指出:「搖滾音樂具有強烈的節奏和情感,即使人們對它不了解,只要靠近它,必定能夠感受,並且對節奏有所回應。搖滾對我在演奏古典音樂的時候很有幫助,而從另一個角度看來,古典音樂也影響我的搖滾音樂,我也許會依照絃樂四重奏的模式來考慮。」說著說著,他突然端出了最崇拜的作曲家巴赫說:「他的音樂具有高度邏輯,具藝術性又富啟發性,只要仔細聽,就會發現他的音樂很有節奏性,而對我來說,是有搖滾成分的。」他一邊哼著旋律、一邊抽出拍子解釋,接著分析、變形下去,居然連莫札特的交響曲都搖滾了起來。
當驚訝於古典樂手對搖滾這麼著迷時,不小心又發現他酷愛披頭四,原來他從小就是披頭四迷,並且買了所有的專輯:「雖然他們被定位為流行樂手,但卻保有古典的氣質,他們和古典音樂家合作、用管絃樂團、室內樂來伴奏他們的歌曲。我很訝異他們的可塑性是那麼地強,每張專輯對上一張都有更多的突破。」談到披頭四總是令布爾興奮不已,而且那種求新的精神,讓他得到了莫大的鼓勵。在他的理念中,創作音樂不需要有明確的界線,當國界愈來愈模糊時,音樂的類型也不該被明顯劃分。活在這個時代的音樂家就該具有開放性,不該一味緊抓傳統,而是要創造出屬於我們的藝術。
但當提到他曾被喻為「管風琴界的搖滾之星」時,他卻促狹地笑說:「可能是我留長髮吧!」但其實搖滾之於布爾,卻不一定是演奏搖滾音樂,而是堅持往前的意圖,這就是他的哲學。
即興 讓點子源源不絕
說他彈管風琴,他說別誤會,我還是很愛鋼琴;說他喜愛古典和搖滾,他說別忘了,我還有流行和爵士。而若要說合作演出的伙伴,也還有畫家、電子舞曲DJ、舞者、錄影製作人、甚至默片……在不一樣的音樂類型中,布爾總能從中得到靈感,而從爵士訓練來的即興能力,更讓他學得「勇氣」,接受那種站在舞台上,不管有人要求在現場彈些什麼,就得馬上變出花樣的挑戰。
「我常被要求幫默片現場配樂,在早期的社會,就是用管風琴和鋼琴來渲染氣氛的。」但在無聲的片子中不僅要給氣氛、給提示、擬主題,還要兼顧劇情和演奏的同步,做起來困難嗎?他想了想說:「沒有那麼難,因為我已經太熟悉鍵盤了,所以我可以專心盯著螢幕看。可是……有時也沒那麼簡單,因為電影一旦開始播放,我必須要連續演奏到結束為止,而一部電影通常要一個半小時左右,這期間我沒有一刻可以中斷和休息。不過那也很好玩,我喜歡那種腦力激盪的創造。」幸好在正式放映之前,他可以花時間看很多次、熟記下一幕即將發生什麼,事先有個計畫。不像以前,管風琴家有時並沒有機會先看過電影,要邊看、邊彈、還得猜劇情,實在過於驚險。
網站上面還可以看得到許多關於管風琴演奏的畫,事實上那大都是布爾和畫家諾頓.威茲登(Norton Wisdom)的共同創作。嚴格來說,諾頓是位「詮釋畫家」,因此布爾便邀他在演出時根據音樂即興作畫。沒想到諾頓在管風琴上的表現出乎意料的好:「也許是音樂讓他陷入更深刻的思考吧!有時他會問我會彈些什麼?但我不想讓他先知道,只希望他在那當下,讓旋律帶著畫筆走。」只可惜在演奏時,布爾無法看到畫作、與他互動,但在音樂會結束後看到畫時,總感到自己也融在其中。
被「架高」的宿命
的確,管風琴太龐大,一般都是管子與鍵盤合在一起成為建築物的一部分,樂手通常也只能被鑲在樂器中央,沒有辦法與其他演奏者或觀眾有眼神接觸,也沒有辦法有肢體的cue點,唯有的,就是被動地用耳朵聆聽。就算是能夠用照後鏡或錄影機勉強看到指揮,也完全無法直接傳達他們的意識。布爾無奈地說:「坦白講,這只能說是管風琴家的宿命了。我真希望我可以跟同台的伙伴們交流,記得有一次,我和幾位歌手一起上台,他們面對觀眾,站在舞台的最前方,而我卻是背對著他們,被局限在遙遠的另一端。樂曲進行到一半,有位歌手突然漏掉了好幾頁樂譜,當時我進了最大努力想要讓他知道,可是根本無濟於事,最後只好跟著跳過去,那實在很洩氣。」
幸虧現在有些新的管風琴用電子儀器控制,可以隨意地在一個平台上操空所連接的管子,所以演奏家得以移動、轉向,最好的一個例子就是位於洛杉磯的華德.迪士尼音樂廳(Walt Disney Concert Hall),內建有電子式與機械式的控制台,彈奏台上甚至有一個閉路式電視螢幕可供演奏者隨時監看舞台動態。最重要的是,靠著先進的技術,演奏台就像大型的平台鋼琴一般,可以調整位置,也較為靠近觀眾。但備受爭議的是,它的管子因為打破整齊的慣性,歪斜隨意地交叉在舞台上,因此有個惡名昭彰的比喻,那就是「炸薯條」,而布爾所錄製的第一張專輯《首度/壯觀》First & Grand,竟然就選在這個場地。
聽到「炸薯條」的譬喻,他笑得很開心,雖然也跟著提麥當勞起鬨,卻也肯定著說:「其實我還蠻喜歡的,這設計有趣,我也並不覺得這件事情有那麼嚴重。走進這個廳立刻就會被管風琴吸引,這對我身為管風琴演奏者來說,是還蠻高興的。我認為這架管風琴的震動跟在教堂還是有點差異,但是音響效果很好。再說我現在住在洛杉磯、也在這個廳和合唱團演出,人們常抱怨怎麼沒有人在這裡錄過管風琴專輯,所以我就這麼著手進行了。」
不是冒犯是分享
專輯一出,就獲得《留聲機》雜誌、《哈芬頓》郵報及《美國管風琴家》雜誌的極高評價。曲目有古典管風琴曲,當然也有他自己的新曲。雖然國外媒體以「管風琴界的老虎.伍茲」,來讚譽他在管風琴的成就如同高球界的老虎.伍茲一樣,吸引廣大群眾欣賞他們的專業,不過就和迪士尼廳的命運一樣,有人樂見改革,卻有人並不以為然。布爾承認:「我的確遇過反對的觀眾,不過我也得學習,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我的每一種創新。」但話鋒一轉,他意有所指地說:「好笑的是,有時候人們不接受你做的事情,結果卻是代表著你作了一件好作品,哈哈!」這有點爭議性,但他舉出《春之祭》首演的例子:「我想如果觀眾在我的音樂會中拿椅子出來扔,說不定會是件好事,那代表我很特別。」可是前提是,他並沒有刻意要冒犯或惹怒觀眾:「衷心分享創作、帶給群眾快樂,這才是我的宗旨。」
電話說說停停,即使每次回撥都說現在的時間「完全屬於妳了」,卻不時被一些瑣事打斷;雖然話題圍繞在管風琴,然而棒球、馬拉松、道教、足球、星際大戰、佛教冥想……竟都是他生活的一部份。最後一通電話終究屬於我嗎?一旁不斷「搶話」的小寶寶洩漏了訊息,原來舞台上炫技的布爾今天輪班負責當奶爸,而脫不了演奏家個性,他早就抱著三個月大的寶寶,拉小手指彈了一點琴。
不知道他的寶寶會不會成為下個世代的音樂家?但可確定的是,布爾永遠不可能屈就於一種形象。他的樂器有數千個管子,小的像筆、大的樓高三、四層;音量可以細到幾乎不能察覺,也可以大到讓屋頂震動;渾厚的音色像喇叭,靈巧的音符像笛子……彈奏如此富「才藝」的管風琴,布爾又怎能不讓自己變得「多才多藝」呢?
新聞來源:
YAHOO新聞